清风伴月

欲买桂花同载酒,终不似,少年游。

一生一遇(89)时疫


  慕容离手受了伤,又在招摇山的断崖上躺了几日,全身都是泥尘和血迹。他是爱干净的人,但此刻却犯了难,受伤的手不能碰水,于是给他沐浴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了执明。


  热水和浴衫早已备好,执明绕至慕容离身前,先是卸下他的外衫,再是中衣,正准备脱下里衣的时候,慕容离却突然止住了他的动作。


  “还是……我自己来吧。”


  执明看着慕容离耳边和眼角的红晕,轻笑道:“又不是第一次了,阿离怎么还会害羞。”


  慕容离只好任由其动作,道:“只是突然……有些不习惯。”


  现在的执明的太温柔了,就像是在古林环境中的美梦一样,亦或许是这三个月的执明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过分,让他疑心现在的执明是他的臆想。


  执明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什么,他上前环住慕容离的腰,脸贴着慕容离的脸,在他耳边轻声道:“阿离,之前是我混账,是我不对,你可以打我骂我,让我做什么都可以,但我不希望你因此对我心生芥蒂。”


  “我没有怪你,”慕容离顺从地脱下了最后一件衣裳,“只是觉得这一路太不容易了,就像是梦一样。”


  执明目光下移,看到慕容离白皙的身上都是被石头刮的伤痕,一条条纵横交错,脚裸处还是红肿一片。他满眼心疼,“不是梦,都是真的。你身上都是伤,就不要进浴桶,我为你擦吧。”


  慕容离毫不在意,已经一步垮了出去:“无碍了,已经结痂了。”


  “不行,”执明将他拉回来,“伤口感染可不是小事,更何况你腿上也是伤,这次听我的,好不好?”


  慕容离只得同意。


  执明将帕子浸湿,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,擦拭在慕容离身上。他道,“我从宫内带了些珍贵膏药,待会给你仔细涂上,保准不会留下伤痕。”


  慕容离闻言,突然笑了起来。他望着执明,清亮的眼睛像是夜星,“怎么,身上留了疤,王上这是嫌弃了吗?”


  执明盯着那双眼睛,胸口涌上一丝酸楚。他倾身吻了慕容离,才道:“怎么会,我只会心疼和后悔。”


  擦完后,执明将慕容离抱上了榻。他从后抱着慕容离,明显感觉慕容离消瘦了许多,“阿离,你又瘦了。”


  “为伊消得人憔悴,”慕容离闻见了执明身上特有的味道,觉得特别安心,“王上欠我的又多了。”


  执明将慕容离抱紧了些,“那就用这一生来偿还,阿离愿不愿意?”


  沉默良久,慕容离道:“愿意。”


  慕容离的头发又长又顺滑,像绸子一般铺散在床上。执明另一只手把玩着慕容离的头发,涩声说:“那日你走后,我半清半醒,只记得你有多不好,可后来,我也不在乎不好不好了,我只想你在我身边。那时我很痛苦,就去寻了太傅,太傅说……”


  执明停顿片刻,才缓声说,“太傅说,你是抱着将死的决心去招摇山的,你嘱托太傅,交待了你走后的所有事情。阿离,你不知道,当时我听完有多难过。”


  慕容离突然翻了个身,与执明面对面。他也环上执明的脖颈,诚心道:“以后不会了。”


  执明压抑在心底的思念此刻翻江倒海般涌现出来,他一手环着慕容离的腰,一手托着他头,又凶又狠地吻了回去。


 


  ***


  翌日朝阳升起时,执明和慕容离还没起。


  方夜倒是早早地候在了门口,他昨夜在蒋府逛了一圈也没瞧见子煜,一打听才知道子煜去城外探查疫情去了。他又等了半刻钟,才见那抹绿色衣衫的人匆匆而来。


  子煜带着兜帽,脸上覆了纱巾,见到方夜眼中一喜:“方夜。”


  方夜一眼就想注意到了子煜腰间挂着的莲花玉坠,那天情绪上头突然表露心迹,这会儿还没适应两人身份的转变,只好“嗯”了一声。


  子煜也突然不好意思起来:“那个,王上他们起了吗?”


  方夜语气平静,“没有。”他又看了一眼子煜,“既进了宫,为何还戴着纱巾?”


  子煜叹息一声:“外面疫病越来越严重,城内只有几位商铺掌柜给染上了,可城郊已有染上了好几片人家。”


  方夜昨夜也打听了一些,他微微蹙眉:“听说遖宿将染上疫病的人轰出了城,并立了一条新规,凡有症状却不出城者,格杀勿论。”


  子煜也愤愤道:“是啊,这新上任的遖宿王还真是心肠狠辣,这不是让他们自生自灭吗?”


  他们说话间,慕容离和执明已经起了,两人穿戴整齐,因慕容离脚伤还未痊愈,只趿着一双木屐。


  “王上对此事,怎么看?”慕容离在有人时,还是唤执明王上,毕竟瑶光已经向天权称臣。


  执明才清醒几日,对于外面的情况还不是很清楚,只能按照往年的经验比照:“疫病每年都有几起,最多半月就会消退。只要隔绝疫源,应当没什么大问题。”


  “不对,”慕容离突然道,“刚刚子煜说青州染上的几户人家是在城郊,可疫情传播人越多传播越快。如今城内染上的人不多,怎么城郊却更严重了呢?”


  子煜也反应过来:“莫非,是有人故意的?”


  “那便要仔细查一查,本王原本还想着待阿离腿上好了后就启程回宫,看来还有多久几日。”


  执明感慨一番,余光突然瞧见子煜腰间的青玉莲花坠,狐疑地看向子煜:“可以啊子煜,本王不过中了蛊毒数月,你竟然转性了。以前可从不见你将什么珠玉佩饰挂在身上,说吧是哪家姑娘送的,本王替你赐婚。”


  “啊……”子煜突然慌了神,眼神瞟了方夜一眼,想要蒙混过关,“不是姑娘送的,就是觉得好看……”


  “就你这反应,铁定是心上人送的。”执明步步紧逼,“是谁?”


  子煜在那里“啊”了半天,他还没和方夜商量过这件事,所以也不敢贸然坦白。更何况,他们在一起这件事怎么也得经过慕容离的同意吧,他偷偷看了一眼慕容离,发现慕容离似乎带了点笑意,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一样。


  最后还是慕容离站出来说:“子煜查探疫病忙了一夜,就先让他好好休息去吧。”


  “行吧。”执明本来也没有一定要逼问出结果的意思,反正他总会知道的。


  ***


  然而城郊的疫病情况并没有好转,哪怕他们将疫源隔绝,仍有源源不断的人传染,再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,陆陆续续有人因此病逝。


  又过了两天,青州城外有大量的遖宿难民围在城门。遖宿王将他们赶了出来,人们见到他们就像看见了妖魔鬼怪避之不及,他们一路风餐露宿好不容易走到才天权边境,只希望能喝上一口热粥。


  城门守卫也不敢贸然开门,只好将此事通报给执明。


  执明动了恻隐之心:“虽说天权和遖宿算得上是敌人,可这些遖宿的百姓到底是可怜人。”


  子煜道:“王上,万不可开城救济。青州疫病来源不明,若是将他们放进来,那青州就会彻底沦陷。”


  “而且,这其中若是乘此浑水摸鱼,我们还不易察觉。”慕容离看着执明,“不过,倒是可以在城门外施粥救济,一来可以为王上留下美名,二来,在城门外不易传染,但是需得加强巡卫,以防有人作乱。”


  执明同意了慕容离的提议,又写了一封加急诏令,调了天权皇城的几位名医过来。


  粥蓬不出半日就搭建好了,方夜和子煜主动请缨出去施粥。人们随便扯了一块布遮住口鼻,领了粥就躲到远处,似乎也害怕传染给他们。


  后来,来排队的人越来越多,死的人也越来越多,痛哭和乞求声从未停止。太医来了后,试过多种配方,也只能暂缓病症,无法彻底治愈。


  慕容离的腿伤已经大好,随着太医来到城门。他站在城门口,一身的红衣与衣衫褴褛的灾民格格不入。那些灾民带着渴求的目光望着他,像是看见了生的希望。


  有妇人抱着孩子跑过来,方夜见状拔剑将她拦了下来。那妇人似乎才想起这疫情是会传染的,瑟缩着退后了几步才哭泣道:“求求这位公子,救救我家孩子吧。”


  她一边说着一边磕头:“我家男人前几日病死了,我也活不了几日了,可我的孩子她还没被传染,求求公子给她条生路,哪怕送给别人养着只要能活着也好啊……”


  妇人说着说着就咳嗽起来,她把脸朝着旁边,遮挡着孩子的面部,不让孩子被唾沫星子溅上。


  慕容离心中有一瞬的悲恸,“好,孩子我先替你养着,等你好了再还给你。”


  有人死了,活着的人就去挖坑埋人,等他死的时候,别人也会替他收尸。年轻的人帮忙照看老人,懂些药理的人也去给太医帮忙。


  没有人会想起天权和遖宿才发生过战争,似乎生死面前,一切的恩怨都不值一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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