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风伴月

欲买桂花同载酒,终不似,少年游。

一生一遇(92)荒唐


  青州城桑大夫可治疫病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遖宿,身染疫病的纷纷从遖宿跑来,围在青州城门前,乞求能得到一碗救命的汤药。


  毓骁病已经完全好了,他将自己一身都收拾干净,换了一身遖宿的衣裳,蒙了面纱,留在桑大夫身边帮忙。时日久了,便有人问:“年轻人,你既然都好了,怎么还留在这里照顾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呢?”


  他笑了笑,“大家都是遖宿人,应该的。”


  坐在地上的一位老人闻言,便缓缓道,“可如今的遖宿王……”老人叹了口气,“还不如天权国主呢,人家至少还愿意救治咱们,可在遖宿呢?”


  他不说还好,他一说,便有好些人附和道:“是呀,自从遖宿宫内换了人,我们就没过一天好日子。”


  毓骁垂眸,看着遍地枯枝败叶,突然掀袍跪下,朝着众人的方向磕了一个头。众人被他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,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:“年轻人,你这是做什么呀?”


  毓骁扯掉了脸上的面纱,露出那张还算俊朗的脸:“害大家被迫逃离,是我的错,我毓骁就是遖宿的罪人。”


 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,有人慢慢凑近过来,待看清了毓骁的面容,也跟着跪下来磕头,半晌才道:“我曾经在巡狩时偷偷看过遖宿王的面容,你真的我们的王上。”


  人们早就知道前任遖宿王无故失踪了,宫里说寻了好几个月都没找到,但国不可一日无君,毓骁无后,于是毓成就成了新的遖宿王,不久后毓骁的通缉令就贴满了遖宿的大街小巷。但这都是高门贵族间的事,本来与他们无关,谁知新王刚上任就颁布新令,剥削百姓,他们有怨也不敢言。


  有人问:“那王上,您怎么在这儿呢?”


  毓骁长叹一声,“受人迫害,沦落至此。”


  只这八个字,就足够在人群中引轩然大波,受谁迫害,不言而喻。他们原本还能过上安稳日子,如今却被赶出遖宿,连家也不能回。


  众人看向毓骁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丝怜悯和感激。


  祝余草用完后,慕容离又让人去了一趟招摇山,在山缝里找到了一丝枯死的祝余草,不过好在还能入药。


  而遖宿境内因不满毓成的独断专横,几个有权势的部族纷纷割据,独立成王。他们是仅剩的几个忠于毓骁的部下,因离遖宿王宫较远,还未受到毓成的打压,听闻毓骁还活着的消息,便连忙派了人前来打听。


  深秋林叶渐黄,远山层林尽染,慕容离一身红衣,站在城楼上眺望远方。


  “阿离,看什么呢?”


  执明也走上来,与慕容离并肩。两人的袖袍挨在一起,凉风拂过耳畔,将他们的发丝也缠了一起。


  风过林梢,凉意入骨。


  慕容离依旧望着远方,神情未变,“起风了。”


  执明也随他目光看去,看见了天边涌动的黑色云雾。


  风雨将至。


  ***


  当天夜里,就下起了淅沥的雨。秋雨渐寒,下了几日后,越发的冷了。薄霜覆上叶面,晨起时还能看见夜里冻成的透明冰滴。


  毓骁和慕容离商量过后,带着一部分遖宿百姓走了,剩余的一部分想要留在青州,毓骁给献上了每个人的身份文书,由子煜登记在册,便可以入城青州。


  宫里边久等也不见执明归去,太傅都急了眼,言辞恳切写了好几封奏报送来,要不是他年老体衰,恐怕早就亲自乘马赶了来。


  这日用过早膳,执明坐在慕容离旁边,揽着慕容离的腰,低着头瞧他,“阿离,马上就十一月了,遖宿那边会有动静吗?”


  “动乱是由小渐大,”慕容离握紧执明的手,“现在还不是显露的时候,得等到十一月下旬。”


  “若是毓骁回去后反悔了,不配合暗卫的行动,到时候怎么办?”


  慕容离偏过头,“那王上觉得以毓骁的性子,会甘愿一生平庸吗?就算他愿意,毓成会放过他吗?”


  执明用下颌抵在慕容离头上,轻轻蹭了蹭,“我知道你想去遖宿救出萧然,可我还是不想你去。”


  “萧然和方夜是从瑶光国破那日就跟着我的,他们虽然都是我的侍从,可我心里是把他们当做亲人的。”慕容离顿了顿,“已经三个月没有萧然的消息了,是生是死,我都要查清楚。”


  “仲堃仪还在遖宿,”执明放低了声音,“我担心你。”


  “放心吧,我自有计划。”慕容离神情坚定,“也是时候与仲堃仪清算了。”


  ***


  十一月中旬时,青州迎来了初雪。细雪纷扬,给整个青州的碧瓦灰甍积了一层白,到了夜里,便更冷了。


  子煜和方夜出城查探了一些事情,等回来时,两人头上已经覆满白雪。雪落在衣襟里,浸透了里衣,子煜冻得直搓手,道:“去年陵水结冰我以为已经够冷了,怎么今年冬天比去年还冷?”


  方夜进屋拿了一件灰色的氅衣罩在子煜身上,“先进屋吧。”


  子煜拢紧了氅衣,随方夜进屋,“慕容离郡主安排的暗卫什么时候动手啊?就算我们不急,毓骁恐怕也等急了。”


  “他急也没用,想要将毓成从王位上拉下来没那么容易,天时地利缺一不可。”方夜翻了件睡袍递给子煜,“你衣裳湿了,先换上吧,明早的时候应该就晾干了。”


  子煜将睡袍拿在鼻尖闻了闻,闻到了一丝很浅淡的莲花香。


  方夜见子煜的动作,以为他嫌弃,解释道:“这睡袍我只穿过一次,平时太忙了也没来得及穿,放心是洗净了的。”


  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”子煜道,“我是刚刚闻到一丝莲香,但我记得你是不爱熏香的啊。”


  方夜看了子煜一眼,敷衍道:“就是……就是逛街的时候随便买的。”


  “随便买都能买到我喜欢熏香吗?”子煜向方夜靠近,“还是说,你是因为我去买的?”


  方夜眼神躲闪,耳边竟然起了热,“没有,真是随便买的,赶紧将衣裳换了吧,切莫染了风寒。”


  子煜见方夜躲闪的模样,心满意足的笑了。然后他环顾一圈,问,“我就在这儿换吗?”


  方夜一愣,也意识到这个问题。要是换了别人,两个多大男人换衣裳,倒也不用这么扭捏,可这人偏偏是子煜。


  “那我先出去吧,”方夜说着就推开了门,“你换好了唤我。”


  子煜一把把他拉住,眉目不悦,“我说方夜,我们都是男人,有什么不能看的。外面这么冷,难道你想染风寒?进来。”


  屋内烛光闪烁,子煜站在角落,一层层脱下了身上的劲装,露出背部流畅的肌理。他虽然是执明的侍卫,但少时也是富家子弟,后来家道中落,六岁时进宫给执明当伴读,因此身上也未有伤疤。


  子煜生得本就比方夜白,雪白的睡袍穿在身上,更衬得修长白净。


  方夜一时失言,想了半天才道,“你穿白色还挺好看的。”


  “难道不是我好看?”子煜靠近一步,站在他面前,轻声道,“我虽然生得不如慕容郡主,但在宫里,也曾获得无数少女芳心。”


  方夜看着子煜的眼睛,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星光,看得久了,仿佛就陷入了某种迷瘴,挣脱不能。


  子煜指着方夜的心口,“可我心里只有你一人。”


  方夜感觉事情有些不可控,便道,“夜深了,你的房间添了被褥,应当不会冷,回去歇着吧。”


  “你这是赶我走?”


  子煜突然将方夜扑倒在床榻,两人贴得极近,鼻息相闻。


  “你这么想赶我走吗?”子煜声音极轻,似是蛊惑一般,“方夜。”


  方夜:“我……我没……”


  话还未说完,方夜的唇就被堵了。然后事情就变得越来越不可控,他的衣服是被什么时候脱了的也不知道,而他也完全处于被动。


  和那天在古林幻境中完全相反。他以为,他至少是在上面的,可实际上他根本耐不住子煜的温声软语,在一声声“方夜”中,放弃了抵抗。


  等方夜清醒过来,只觉得浑身酸疼。他跟随慕容离多年,也没有那么娇贵,只是子煜大抵是明白他的,折腾起来也没那么轻柔。


  天还未亮,他偏头看去,子煜睡得正香。他默默起了身,将满地狼藉收拾干净,长叹了一口气。


  真是荒唐的一夜。


  ***


  暗卫传来消息时,已经是月底了。开阳王佐奕不再受毓成控制,直接自立称王,也不再和遖宿进行粮食交易,遖宿境内一片混乱,冰天雪地,路边都是冻死的牲畜和人骨。


  慕容离捏着传回来的信笺,透过窗棂望着飘扬的大雪。大雪如絮,凛风刺骨,连檐角都倒悬着冰锥。


  毓骁和一些部族逐渐取得联系,许多遭到毓成压迫的人也加入了毓骁门下。经过慕容离的暗中协助,毓骁带着祝余草亲自为染了疫病的人煎药,于是为毓骁正名的人越来越多,毓成终于感受到了威胁,派了数支队伍来杀毓骁。


  遖宿宫内越来越混乱,毓成坐在王位上寝食难安。一是因为毓骁不仅没有死,二是因为这场大雪冻死了草场上近半的牛羊,先前遖宿还能和开阳和玉衡交易购买过冬的食物,可今年玉衡和开阳都不受遖宿管辖,更是拒绝和遖宿交易,剩下的余粮根本就撑不过这个冬天。


  印着遖宿图腾的黑色垂帘被一只手掀开,仲堃仪穿了一身黑色的遖宿长袍,从垂帘后探出头来,笑道:“王上何必烦恼。”


  “仲卿来的正好,”毓成从高台上下来,像是看见了希望一般,“现在可有解决的办法?”


  仲堃仪漫不经心道:“王上觉得这些事情背后是谁在推波助澜呢?”


  “当然是天权。听说毓骁也染了疫病,却在青州城门被天权的人救活了,不仅救活了他,还将其他人也并救了。”


  仲堃仪却摇摇头:“王上难道忘了,这一切的开端都是因为慕容离。在此之前,执明中了蛊毒,再过半个月他就要死了,然后慕容离来了青州,找到了祝余草,而这祝余草不仅解了蛊毒,还治好了疫病。”


  “当初仲卿提出了要用疫病来摧毁青州我就不同意,”毓成道,“如今青州的疫病已经治好了,遖宿的却还在蔓延。”


  仲堃仪慢悠悠道,“王上放心吧,这疫病冬日不会传染,不出半月就会彻底消失。倒是慕容离隔岸观火,就等着我们自乱阵脚呢。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,慕容离和执明也是人,是人就有弱点。”


  毓成闻言,抬头问:“你要怎么做?”


  仲堃仪反问道:“王上忘记了,我们暗牢里还关着一个人吗?”


  “萧然?”毓成摇摇头,“不过一位侍卫罢了,慕容离怎会为他亲自犯险?”


  “那是你不了解慕容离,”仲堃仪笑道,“萧然对他而言,可不止是一个普通侍卫这么简单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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